夏天过去了,我们就要和心爱的小龙虾告别,然后迎来大闸蟹的季节。
但是据外媒报道,就在几天前,一大波大闸蟹成群结队,沿着哈德逊河顺流而上,浩浩荡荡地入侵纽约。
美国纽约州环保厅立刻紧急发布通知:
纽约的市民们,不要惊慌!一旦发现这些害虫,立刻用酒精腌起来,或者直接把它们冻起来!然后立刻上报!这玩意没什么好怕的!
看到这个新闻,中国网民们的吃货热情纷纷被点燃:
美国人真是土,大闸蟹都不懂吃,浪费!
但其实,事情并没有那么乐观。
纽约的哈德逊河,属于化学污染的重灾区,所以作为底栖生物的纽约大闸蟹,体内富集重金属和二氯联苯。
也就是说,不能怪美国吃货不努力,是这螃蟹有毒。
大闹纽约的大闸蟹,其实仅仅是一个缩影。
这种乍看之下似乎是一道好菜,实际上早已成为我们身边环境公害的外来生物,并不罕见,这就叫做入侵物种。
而中国,也许和世界上其他国家都不一样:
在这里上演的,不是入侵与被入侵的生态战争,而是一场被吃光与活下去的食物战争。
但是,在这场战争当中,人类并没有占据上风。
1
小龙虾:不只是麻辣
色泽油亮鲜艳,口味麻辣刺激,再加上想要吃得爽必须双手齐下,根本没法看手机,除了好吃之外,还强制限定了社交圈子只能是同桌饭友——
这就是小龙虾。
近年来,小龙虾可以说是C位出道,一跃成为火遍大江南北夜市大排档的麻辣头牌。
然而,在登上虾生巅峰之前,小龙虾在中国的际遇,只能用灰头土脸来形容:
众所周知,早在20世纪30年代,小龙虾就通过日本人的渠道熘进了国门;
不过,在随后整整半个世纪的时间里,这个倒霉货被国内群众逮到之后,面临的下场几乎只有一个——
大石碾子轧碎,然后喂猪。
至于拿来当食物,对于大多数吃瓜群众来说,压根没听说过:
“臭水沟里的猪饲料也能吃?”
因此在那个时代,小龙虾的社会地位与其说是湿垃圾,不如说是有害垃圾更准确……
直到进入20世纪90年代,夜市开始在全国各地流行起来。
外观张牙舞爪,与剥壳后的鲜美滋味形成鲜明反差,价格便宜量又足,且必须掌握正确打开方式才能吃爽的小龙虾,进入了国内主流吃货的视野。
再加上各地大排档商家的宣传(比如2003年北京簋街的龙虾节),几乎是一夜之间,小龙虾就从无人问津的水沟害虫,蜕变成了全国人民喜闻乐见的夜市硬通货。
有了市场需求,相应的产业供应链自然也会跟进。
在极短的时间之内,两湖以及江苏、安徽和贵州等地,小龙虾养殖场迅速发展起来;
然而,单纯追求上马效率的项目,最终的结局,不外乎都是同一个:
伴随着养殖热潮的升温,越来越多急于求成的养殖区开始无序引种,场面一度十分混乱。
为数甚众的小龙虾,就此趁乱逃出生天。
“啊,自由的空气!”
小试身手之后,小龙虾发现,这片广阔新天地的原生土着——几种长相和自己差不多的喇蛄,以及一种腿上长毛、自称很好吃的螃蟹——基本都不是自己的对手。
于是,确立过自身生存优势的小龙虾,开始称霸之路。
和不少拥有领地意识的生物一样,筑巢,是小龙虾繁衍生息的前置条件。
不过,小龙虾买房子既不用首付也不用按揭,只要挥起钳子掏个一米多深的洞就行。
小龙虾是有家了,外面可是乱了套:
一两只小龙虾掘出一两个小洞,自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;但是,如果成百上千只小龙虾一起掘洞呢?
如果这成百上千只小龙虾,孵化出数以万计的下一代,所有小龙虾四下扩散到处打洞,又会产生什么后果?
让我们看个例子:
在我国的西南边陲,云南省红河州的元阳县,有着这么一座不折不扣的工程学奇迹:
总面积将近100万亩的哈尼梯田。
早在2012年的时候,哈尼梯田就成为了世界遗产文化景观的正式候补之一;
但在送选之前,泛滥成灾的小龙虾群落,成为了所当事人躲不开也绕不过的噩梦。
正如前文所述,小龙虾掘穴筑巢的天性,对堤坝水田具备不小的破坏力;
而对于由水田构成的哈尼梯田来说,这种结构破坏更是效果拔群。
“万亩良田毁于虾穴”。
这对于2011年的哈尼梯田来说,并不是一句戏言。
说来可笑,之所以主要分布在长江中下游的小龙虾,能够一路逆行入侵滇南,
竟是因为当地外出打工的村民,主动把外地带来的小龙虾,丢进了自家梯田进行放养。
理由十分简单——
“这玩意儿好吃啊”。
唉,都怪管不住嘴的吃货啊!
另一方面,云南出色的天候条件与自然环境,给远道而来的小龙虾提供了繁衍生息的黄金地段。
仅仅过去不到5年,原本被当地居民视作盘中餐的小龙虾就已经一转攻势,超过3万亩的梯田中,已经遍布这些甲壳纲祸害。
直到此时,元阳的村民们才回过神来,开始想办法处理这些外来害虫:
最开始,当地群众选择了“各抓自家虾”的方法,家家都是逮虾户,天天掏洞,忙得不亦乐乎;
但是费时费力折腾了好久,田里的小龙虾却丝毫不见少,这是怎么回事呢?
因为小龙虾的数量实在太多了。再加上并不存在高效率的捕捞手段,指望人民群众用双手遏制这场生物入侵,难度堪比徒手登月。
眼见组织人力抓虾不靠谱,元阳县政府决定调整策略,试试对环境影响较小的生物防治。
于是,一波鲤鱼、鲶鱼、黄鳝和黑鱼等等小龙虾的天敌,被投放到了哈尼梯田水系中;
然而,尽管鱼放了不少,但实际效果……不能说没有,但远比想象中来得有限,这又是咋回事?
还是因为小龙虾的数量实在太多了。
对于已经成为区域优势物种的小龙虾来说,天敌的引入,固然会在短时间内导致群落规模缩减,但这种外来的威胁反而会刺激小龙虾提高繁殖效率,导致种群数量短暂下降后,立刻迎来一波爆发式增长。
两次失利之后,元阳县政府总算意识到保守策略已经无法解决问题,只能选择激进策略了:
俗称“敌杀死”的溴氰菊酯,成为了这次反生物入侵的决战兵器。
事实证明,化学武器的效果确实立竿见影,即便每亩的投放剂量只有480毫克,依旧成功压制了小龙虾的繁衍效率。
最终,在2012年的人虾决战中,元阳县清理了超过370万只死去的小龙虾。
哈尼梯田的风貌得以维持,并且在2013年顺利完成申遗工作。
然而,这一切并没有结束。
之所以要提出哈尼梯田这个例子,理由很简单:
从引入到爆发再到最终得以控制,哈尼梯田的小龙虾危害,基本就是我国生物入侵现状的缩影。
从2012年开始,元阳县每年都要投入超过100万元人民币预算,来对当地的小龙虾进行清剿;
这仅仅是一县一地的状况。
放眼全国,每年的洪涝汛期,趁机出逃的小龙虾又有多少?
之所以2010年生态环境部公布的第二批外来入侵物种名单会让小龙虾位列其中,归根结底,局面的失控程度,要比大多数人的预期来得更夸张。
2
牛蛙:美味的两栖恶霸
肉质白嫩细滑,口感多汁鲜香;蒸、炒、煮、炖、涮皆可,无论是大火爆炒还是清汤慢炖,没有它拿不下来的——
这就是牛蛙。
不过,和小龙虾一样,在征服千万吃货之余,身为一种外来物种,老家在北美的牛蛙,同样有一段耐人寻味的发迹史:
尽管顶着醒目的“美国”头衔,但牛蛙来到国内的时间,远比中美建交来得更早——
1959年,在古巴的协助下,牛蛙这种长相十分肥美的食物,就成功被引入了中国;
但是,它却没有顺利地成为食物,而是开始了惨淡的实验室生涯。
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,除了山东淡水水产研究所尝试过小规模野放之外,之后整整20年的时间中,牛蛙几乎一直是研究所里的活标本待遇。
直到20世纪80年代,中美建交再加上改革开放,在饥饿的肠胃刺激下,无数稀奇古怪的民间美食一窝蜂地涌现出来——
田鸡,就是当时大放异彩的范例之一。